自美元加息以来，美元开始走强。全球很多货币出现贬值，一时间风声鹤唳。受此影响，中国的人民币近期汇率也出现大幅波动。市场对于人民币贬值的预期日益加强。
 
   我们之前分析过，由于中国的经济基本面强劲，以及手握3万亿美元外汇储备，人民币完全不用担心美元加息以及由此而引起的美元走强的冲击。对于人民币贬值的预期更多的是来自于投资者预期中国政府可能通过汇率贬值来提振出口，并以此来推动经济增长。因此，人民币贬值的压力其实正来自于我们担心人民币贬值本身。正如罗斯福所说的“我们唯一恐惧的是恐惧本身”。
 
   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并且被忽略的观点是，美国可能不会进入到加息的周期，加息只是浅尝辄止。究其原因，美国自2008年以来的经济调整根本不像所表现那样到位，经济增长恢复也是徒有其表。根据伯南克2015年的回忆录《The courage to act》一书，美国自2008年以来不断通过QE，购买证券释放流动性，从而推升了资本市场的泡沫。美国的房地产价格也是在这种波涛汹涌的货币浪潮的推动下，才得以触底反弹，恢复到2008年以前的水平的。但是，美国的经济增长根本没有到与2008年有根本性变化的程度。因此，当前美国的资本市场以及房地产市场存在着巨大的泡沫。这种巨大的泡沫无法承受连续的、大幅度的加息。一旦美元加息，美元走强，美国的有效需求的出口部分将会受到美元升值的影响。
 
   一方面是资产泡沫在加息的时候面临泡沫。而基于泡沫之上的消费与房地产投资会受到泡沫破灭的直接影响。一方面如果美元走强，出口这块的有效需求进一步削弱，这会打压本来就不太强劲的美国实体经济。
 
因此，美元加息更多是一场心理战。美元在赌全球其他国家的反应。美国在赌：在加息和美元走强的预期之下，很多货币崩溃，资本出现外逃。这些外逃的资金流入美国形成资本项目盈余，正可以填补美元走强带来的经常项目赤字扩大。
 
  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美国曾经实施过这种战术，最终拖垮了苏联并扼制了日本。索罗斯在其《金融炼金术》中，称这一时期为“里根大循环”。
 
  在“里根大循环”的20世纪80年代，一方面美元加息，使得持有美元相比持有其他国家货币有更多的利息回报激励；另一方面，美元走强，这进一步的增加了卖空其他货币做多美元的激励。
 
  在此过程中，美国的贸易赤字不断增加，这压缩了美国的有效需求。而美国通过“星球大战”等扩大财政赤字来提升国内的有效需求，填补由于贸易赤字带来的经济增长速度放缓。

   同时，美国采取了宽松的货币政策，这同样有效提升了国内的有效需求。而贸易赤字带来的国外的商品正好填补了宽松货币所带来的产能缺口以及可能引起的通货膨胀。这是一种完美的组合。“里根大循环”帮助美国实现无通胀的经济增长。
 
   美元走强，还抑制住了国际市场大宗商品的价格，改善了美国的贸易条件，进口商品价格降低同样抑制了宽松货币引发的通货膨胀。大宗价格尤其是石油价格的持续低迷让依赖于石油出口的苏联经济陷入了困境，为苏联的最终崩溃补上了关键的一刀。考虑到当前俄罗斯当前所面临的困境，不禁让人联想起历史在重演！
 
   然而，美国的运作存在几个关键点，如果操作不慎，将有可能全功尽弃甚至自伤元气。

   首先，美国在财政与贸易的双赤字之下，能否维持国际支付能力。由于美元是世界货币，美国走强和相对于其他国家的高利率，吸引了外国资本流入美国，形成资本项目的盈余。资本项目的盈余填补了经常项目的赤字，从而维持了美元的国际支付能力。如果全球在美国出现财政与贸易双赤字之下，对美国经济的健壮性产生了怀疑，资本外逃甚至放弃将美元作为世界货币，则美国将血本无归。美国的解决之道是“（里根）出色的领导人所激发出来的全球资本的信心”（索罗斯语）。其实就是里根高喊“星球大战计划”，提升美国相比苏联的士气，并逼迫国际资本做出选择。
 
  其次，美元在赤字不断积累之下，还能够维持美元走强。这是一种违背经济学常识的现象。当前国内很多经济学家深受理论教条的束缚，在中国经常项目盈余减少的情况下，认为人民币应当（或必须）按照经济学原理贬值。这是一种片面的观点。这种观点完全无视在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上述事实。同时，这种观点也没有对金融大师索罗斯对这一事实提出的理论解释即“反身性泡沫”理论，给予足够的重视。
 
  从方法论的层面，经济体系或者说任何体系，都有可能同时存在“正反馈”和“负反馈”机制。书本中的经济学原理更多的是就“负反馈”机制以及如何形成“稳态均衡”的描述，而对于体系在“正反馈”机制下朝着偏离“均横”动态演化的描述不多。美国货币的这段历史以及股市经常出现的“追涨杀跌”现象，已经明确的从实践上证明了经济体系“正反馈”机制的存在。
 
  最后，美元持续走强还存在着一个致命的敌人。那就是美国的实体经济尤其是高科技产业，会受到贬值的日元背后攻击。如果美元走强，而日元维持汇率不变或是贬值，日本会把美国的国际市场全部占领，从而延续之前的经济强势，甚至真有可能超越美国。美国人的外交智慧开始登场发挥作用了。美国联合其他工业强国，利用国际政治力量强行逼迫日元大幅且快速的升值。日元相比美元更快更大的升值，最终将美国在实体经济领域中最强劲的竞争对手日本封杀。
 
从中可以看出来，在信用货币时代，没有一个国家的汇率是真正自由浮动的，是干净的。国际金融学称这种浮动汇率制为“肮脏的浮动（dirty float）”。如果汇率真是由市场自由决定，那国际金融学还要讨论汇率的国际协调做什么？为什么每年那么多央行行长还要跑到小山沟沟里去勾兑？什么叫汇率政策的国际协调？外交！
 
  货币政策，以及作为货币政策重要组成部分的汇率政策，从来就是一个国家的主权之一。货币政策以及汇率政策从来就不是一个完全由经济体系内生决定的因变量，而是一个决定经济体系成败的自变量。对于一个大国更是如此。
 
  如今，美国想要故伎重施，想来“偷鸡”。很多不明就里或是实力不够的国家，被美国唬住了。如果众多国家担心抵抗不了美元加息与走强，轮番进行货币贬值，这会带来全球连锁性的货币崩盘，引致全面通缩。这种局面正让掌握了全球流动性源头以及拥有巨额贸易赤字的美国大获其利。

  事实上，如果中国能够学习美国的思路，完全可以在此过程中获得包括经济、政治等各方面的利益。中国如果采取贸易赤字加财政赤字，提振包括俄国、巴西等资源型国家的有效需求，利用贸易条件改善的有利局面，大量进口这些国家的廉价商品。一方面为中国后续可持续发展积累资源。同时这些得到中国拯救的国家无疑将会为中国提供全方位的利益。如果中国能够 “趁火打劫”借机以人民币而不是美元购买这些国家的商品的话，那么人民币的国际化水到渠成。
 
  从和美国博弈的角度，中国需要清醒认识，美国经济不如其声称的那么强劲。如果不能形成或依靠反身性泡沫吸引全球资本回流，美国的实体经济承受不了加息并由此而导致的货币紧缩的后果。另外，正如军事战争会通过发传单打心理战一样，中国要重视预期管理，加强对中国的正面而积极的宣传以及对美国负面但客观的宣传。最后，中国要通过国际协调，形成统一战线。
 
这种操作的核心在于中国能否维持足够规模的外汇储备和能否通过资本盈余来填补贸易赤字，从而保持住国际支付能力和人民币的强势。从美国的经验来看，国家的综合实力、领导的预期管理能力或“扭曲现实能力”与外交的纵横捭合非常关键。
 
  经济从来就不是一个国家的全部。经济之解或在政治。政治之解或在外交。外交之解或在军事。军事之解或在士气，或者称为一个国家的气数。纵横家与阴阳家观点是也！

  作者：宋光辉（大智慧通讯社首席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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